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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新开不久的Livehouse里面连音响设备都不齐全,至少无法满足专业摇滚演出的需要,于是Livehouse主理人便找了一个半专业的音响设备团队来提供灯光及音响。

那是一对年近半百的好基友,他们在我眼里是非常神奇的人:一个大叔较为矮瘦,他那消瘦的脸庞有些神似巩汉林;另外一个人则稍微胖一些,是个光头总带着棒球帽,整天眯眼笑着跟个弥勒佛似的,有些像范伟。

他们两人都没有结婚,但看上去总是一副形影不离的样子,我甚至还偶然看到他们俩牵着手在黄河边的栈道散步,不清楚他俩究竟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这俩哥们拥有一套灯光音响设备,用一个大面包车拉着,这个面包车里面还放着电磁炉等一些厨房设备,兼顾着煮方便面、荷包蛋和随便弄些午餐的功能。

他们的整个状态以及那辆破旧的大面包车,总让我想起吉普赛人,或者是清朝时期起些天桥杂耍艺人。

他们最喜欢在午休的时候在小面包车里大声放着一些风格迥异的摇滚歌曲,“波西米亚狂想曲”和“飞得更高”之类的歌曲。在演出前两天有一次试音活动,张艇欹约这俩音响师傅和我们乐队成员三人一起攒个饭局,席间我们开怀畅聊。

那两个灯光师给我们聊起他们的创业经历,两人原来好像都是国企员工什么的,但是非常热爱音乐和音响行业,所以索性辞职一起创作了这个音响租赁公司。

理想很丰满,但是现实很骨感,他们的音响租赁业务经常让他们的生活入不敷出。为了维持生活,他们还在雁滩那边开了一家很小的‘符里集’烧鸡店,用以贴补生活。

白天卖烧鸡,晚上搞音乐,真是艺术和生活两不误啊!

我们举杯畅饮,然后为着表演的顺利进行做进一步的筹备。这两个灯光师也很真诚,给我们讲了很多行业的内幕以及趣闻,同时他们俩也是Metallica的忠实歌迷。

我们在酒席间用木吉他弹奏的‘Fadetoblack’很是赢得他们的亲睐,于是他们将音响费用的零头都抹掉了,还在我们试音的时候非常尽职地调节设备。

为了保证演出质量,我们彩排时就记录下所有的设备参数以及采样播放等相关事宜。

到了演出这一天,我们中午乘坐火车赶往LZ市。车窗外阳光明媚,天色湛蓝,远处的高楼掩映在绿树的荫影中,夹杂着水光潋滟的光影。眺望远方,甚至隐约可见黄河从LZ城中蜿蜒而过的壮美景象。

一切看上去都十分温馨和惬意。

我和王璐瑶、张艇欹先是赶到了滨河路一带,我们拎着电吉他和贝斯啥的站在黄河母亲雕像前留了一张珍贵的合影(也是我们这个短命乐队组合的唯一一张全员合影),然后又在黄河铁桥和白塔山公园游玩了一下午,一直到傍晚时分,我们才驱车赶往位于LZ市西关十字DX路的那座地下Livehouse所在之处。

夜幕下这座Livehouse的入口坐落在一些餐厅中间,对面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夜总会,Livehouse门前霓虹闪烁,台阶周边蹲坐了很多看似摇滚乐手的年轻人,大家抽着烟有说有笑的。

不时地还有一些乐手从Livehouse门内走出,我赫然看见一位穿着黑色长衫、戴着很多绿松石藏式的长发乐手以及两位灯光音响师傅从酒吧门内走出,手中拎着一些琴箱和镲片之类的东西。

我们跟两位音响师傅打了照面之后,便一起走向酒吧旁不远处的一家麻辣小龙虾饭店。大家点了小龙虾和火爆牛蛙之类的东西,还点了一些“黄河”啤酒。

张艇欹告诫我们不要多喝酒,“尤其是你,葛羽,你喝多了总是出错......”张艇欹微笑对我说。“那你也少吃点,免得拿着话筒当着全场观众打嗝......”我于是便提起张艇欹曾经某次出糗经历,大家都哈哈大笑。

我们乐队一行三人在饭桌边筹划着一会儿的演出,边吃饭边聊天,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夜幕时分,不久就到了演出开始的时刻。

我们再次赶到这家地下Livehouse门口的时候,门前已经人山人海,除了很多穿着暴露的美女,还有很多看似摇滚乐手模样的年轻人,这群人蹲坐在酒吧门前的台阶上有说有笑,手里拎着啤酒瓶或晃动着打火机,看上去都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们三人拎着电吉他和贝斯走过去,那帮人顿时停止了笑容,上下打量着我们。为了缓解尴尬,张艇欹溜过去和他们中一位看似像主唱的年轻人攀谈起来。

原来他们是西北民族大学的大学生,虽然都身为学生,但是看起来各个人高马大的非常强壮,跟黑社会似的。

他们穿着皮衣戴着一些富有宗教色彩的配饰和串珠什么的,似乎还有马头琴。通过聊天得知,他们在搞一种将蒙古音乐与金属乐结合的新音乐形式。

不一会儿又陆续来了一些乐队,他们大多是硬摇滚、极端金属之类的。大家彼此之间还不熟悉,进入Livehouse演出场所后各自找了一些角落坐着。

大家都已经调试好设备,就等着演出开始。

到了演出的时刻,那帮穿着颇具宗教意味的乐手们推开休息室的门出去,其中有一位长发披肩、穿着麻布青衫的帅哥拎着一把马头琴,看上去颇具民族风味。

舞台上烟雾升起,第一支乐队就是那个融合蒙古音乐和金属乐的摇滚乐队,他们擅长使用呼麦、马头琴等一些音乐元素,而且编曲很复杂也很重型,凶狠的节奏中不乏旋律性的元素。演出的现场可以用令人震撼来形容,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支具有较高水准的乐队。

我们在休息室的小门边看得满头冷汗,这帮乐手的音乐素养和技巧都很高深。因为我们是最后一个上场的乐队,所以我们一直龟缩在后台休息室里面。

这是我们在地下Livehouse中的第一场演出,对于打出我们乐队的名气而言意义重大,所以面对如此强劲的乐队,我们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在这支蒙古风格乐队演出的过程中,我和张艇欹一直驻足在休息室的小门边观赏着他们的演出,并不时冒出一头冷汗。

第二支是一个很狂暴的乐队,似乎叫做‘冰霜炼狱’还是什么的乐队,我们似乎都忘记他们乐队的真容,台上看到一群穿着布满血迹的屠夫衣服的乐手,头上戴着防毒面具什么的,乐队成员营造出非常骇人的舞台效果。他们是类似于那种辗核风格的乐队,好像是来自LZ商学院的。

他们的音乐非常暴躁,锯子一般锋利的Riff像是在切割着耳膜一般,鼓点密集而凶狠,唱的什么听不太清,像是那种极端金属音乐中常见的黑嗓唱法,跟野兽嘶吼似的。

在这支乐队下台后,我们在Livehouse里面呆的非常烦闷,于是我和张艇欹溜出去到不远处的小酒馆点了一些烤腰子和小龙虾。大家就着啤酒聊天吃串,心里面其实忐忑不安。

张艇欹笑着说:“咱们最后一个演出,应该不会观众都走光了吧?其他乐队会不会很鄙视我们呢?”

王璐瑶微笑着说:“这只是一场游戏,咱们大家做好自己就行!”

我随口说:“嗯嗯,王璐瑶说得对,我们只与自己较量!管它别人咋样!”

大家一起举杯畅饮,用以镇定内心的波澜起伏,大家的情绪渐渐平静。

到了我们快上台的时间点,大家将自己瓶中的酒一饮而尽,各自便拎起自己的电琴和设备奔赴这家地下Livehouse门口。

我们看到里面的人确实已经走了大半,而且乐队很多也走了,稀稀拉拉留下一些在吧台喝酒的乐手,还有一些姑娘们在场子里窜来窜去。

我们之前的乐队还没有演出完,于是我们都先散开,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我和王璐瑶坐在吧台前,问酒保要了两杯红牛伏特加,然后百无聊赖地望着吧台上方的电视机上看球赛。

演出场子里隆隆的重失真吉他节奏仍在进行中,远处的张艇欹已经脱掉外套只穿着T恤来回蹦跳,像一个拳手在热身一样,他显然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正当我和王璐瑶在听着场内演义区传来的节奏声,望着吧台上方的电视机发愣的时候,我们俩的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脑袋,就像那种日本神话中长着女人脑袋的蛇一样,长长的脖子和瀑布一样的头发,感觉冷冰冰的。

我和王璐瑶着实被吓一跳,回望了一下,可真见了鬼了,一个女孩子真就打扮得跟那个‘贞子’相差无几,画着浓浓的妆,带着骇人的美瞳,看上去好像没有瞳孔一样。

王璐瑶甚至被吓得惊叫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我望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她浑身散发着戾气和哀怨。这位“贞子”姑娘龇牙咧嘴地笑着说:“你们坐谁的座位呢?”我看到她藏在身后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啤酒瓶子。

张艇欹看到这一幕马上冲了过来,说:“没事姑娘别误会,我们不知道这里有人坐......”然后扶着我和王璐瑶离开。

那个‘贞子’冲着张艇欹竖了一个中指,说了声“山炮傻逼!”张艇欹听到后非常愤怒,对着那女孩说:“姑娘,请嘴里干净点!”这时候突然从那女孩身后窜出一个瘦高成麻杆样的小伙子,应该也是之前已经演出完毕的某乐队乐手,他插在了我们之间。

这位小伙带着黑框眼镜,留个半长的烫发,上身穿着一件黑红格子衬衫,紧身小细腿上挂了很多链子。他冲我们咆哮着说:“说的就是你,怎么着?想找揍是吗?”那样子简直狂得不行。

眼看马上要演出了,我和张艇欹先不予理会,然后窜进候场室。我们在候场区穿戴好演出的服饰,然后简单校准了一下吉他弦的音准,王璐瑶平静地坐在一边调试着贝斯琴钮。

等我们从那个更衣室里面又返回至那个吧台边时候,我们诧异地发现方才那个‘贞子’正和另外一个带着眼镜、身穿黑色吊带且身材性感的小妞正扭打在一起。

两人都躺在地上撕扯对方头发,还想把对方的吊带给扯下来,犹如两只困于铁笼的母兽在厮斗:“你个小婊砸,敢抢我男人,看我今天不废了你!”‘贞子’扯住眼镜姑娘的后脑勺,似乎想把手指插入这位美女的鼻孔。

而戴眼镜美女也不甘示弱,在被扯得脑袋后仰鼻孔朝天的情况下,她依然准确地扳住了‘贞子’的下颌并把她嘴给撬开,犹如检查幼兽的齿龄一般:“我今天就操了狗了!看看今天到底谁才是纯正的小婊砸?”两个姑娘以这种相扑角力的方式撕扯一起并僵住了,场面一度失衡而搞笑。

我和张艇欹从她们身旁悄悄绕过去,远处那个黑红格衬衫男友拿着电话哭嚎:“弄不住啊怎么办,我快急死了......她俩看起来要把酒吧给砸喽......”

躲过吧台前的混乱,我们进入到舞台演艺区。

我和张艇欹、王璐瑶一起登上舞台,台下的人群已经寥寥无几,只有几个爱看热闹的热心观众依然趴在舞台前的铁杆子边等着我们演出。

我们Intro背景音乐响起,前奏仍然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凶狠风格,其间夹杂着古筝的采样,舞台上灯光暗下,烟雾渐渐升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似乎越演越泄气。

我们似乎跨越不了内心的那道鸿沟,无法明显拉开我们和其他同类型乐队的层次,大家的编曲段落、演奏手法都是那么类似。

最重要的是,我们感到自己真的有些江郎才尽,无论在乐器编曲上还是反应战国历史的歌词上,我们都明显没有达到更高的水准,有些牵强附会的感觉。

我们一口气演了3首歌曲,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黑暗中传来略带讥讽的嘲笑:“啥破逼玩意儿,就一学生队儿......还连个鼓手都没有......”

演出结束后,我和张艇欹低头收拾音箱线的时候听到了这些言论,我沉默不语。在最后的灯光返照下,我甚至看到了张艇欹眼眶中噙着泪水。

王璐瑶在旁边很心疼地望着我们,什么也没有说。我让她帮我拎着效果器的盒子,我扛起自己的电吉他背包,并帮她拎着贝斯。

放眼繁华皆成空,演出之前的雄心壮志早已烟消云散,感觉一切都成空了。正当我们要走出Livehouse的时候,不知何时那个‘贞子’的男友,也就是那位身穿红黑格子衬衫的‘爆炸头’从我身后窜过来,手里拎了一个啤酒瓶狠狠砸在我的前额上,一时间我的额头血流如注。

王璐瑶和张艇欹显然吓坏了,这家伙肯定是被女友教唆着来找我们挑事情了。

说时迟那时快,张艇欹竟然抡起他的宝贝电吉他,同样也一下子轮到这位‘爆炸头’小伙的头上,这下他真的是‘爆炸头’了,头发倒立仰面着地,嘴里哭爹喊娘地说“疼死我了,兄弟们快过来送我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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